费良勇
日本从2023年8月24日起，将福岛第一核电站经处理的放射性污水排入太平洋，第一期17天降排放7800顿核污水。福岛核废水总量超过100万吨，将在30年内陆续排放。日本此举引起全球各种反应。大体上，美国、加拿大、欧盟等持支持态度，而中国、韩国、朝鲜等持反对态度。包括日本在内，各国都有反对和支持的声音，此起彼伏，各执一词。
笔者1982年在清华大学核工程系（当时称为工程物理系）反应堆工程专业毕业后，在核工业部第一研究设计院工作，参与过核潜艇和核电站的设计与安全分析。1987年到慕尼黑理工大学继续学习反应堆安全分析，后来又在德国反应堆安全协会工作。对于核事故以及放射性的危害，略知一二。我想从核能和辐射常识的角度谈一些看法。
一、福岛核污水排放的影响可以忽略不计
根据日本数据，排放的废水不含有铯或锶等有害健康的放射性元素，而且这些核废水会被海洋稀释到绝对微不足道的浓度。如果日本提供的数据准确，福岛核污水排放的影响可以忽略不计。当然，日本官方数据是否真实可靠，自然令人担忧。希望日本官方和国际原子能机构的专家们进一步说明。
福岛核污水主要是含有放射性物质氚。氢原子在中子打击下，吸收两个中子就变成了氚。氚也称为超重氢。氚有β衰变，所以有放射性，半衰期为12.43年。氚的放射性并不强，容易被排除体外，在人体中不会累积。
氚原子和氧原子结合成超重水分子。氚本身就是水的组成部分，所以很难从水中分离出来。制取1公斤超重水需要超过100万吨的天然水和大量电能，因此超重水成本比黄金贵百倍。成本过分高昂，所以不能把氚从核废水中分离出来。
宇宙中无时无处不存在放射性。在地球的任何地方都存在一定的天然放射性本底。天然放射性已为人类所适应，并未造成什么危害。所以，不要一听说放射性，就过分恐惧。为了衡量辐射剂量对生物组织的影响程度，人们采用了希沃特（简称希，英语：sievert，符号：Sv）这个国际单位制导出单位。全世界人均天然辐射的剂量约为每年2.4 毫希（mSv/a），放射性职业工作者一年累积全身受职业照射的上限是20 mSv/a（国际放射防护委员会推荐）。拍摄一张X光胸片的剂量约为0.1毫希。一旦开始排放福岛核废水，每年所带来的辐射影响为0.0000207毫希。全年的辐射量不及天然放射性本底的十万分之一，只有拍摄X光胸片剂量的万分之二。
福岛排放的核污水是反应堆一回路中的水，原本含有高放射性。但福岛排放的核污水经过多核素处理系统（简称ALPS）过滤掉除了氚和碳-14以外的放射性物质。我们姑且相信日本数据和国际原子能机构（IAEA）的监察分析。
这里，我们还需要介绍一点放射性常识。为了定量分析放射性的强弱，人们普遍采用贝克勒尔（简称贝克，符号为Bq）这个放射性活度的国际单位制导出单位。一定量的放射性物质，若每秒有一个原子衰变，其放射性活度就是1贝克。这个单位非常微小，所以常用单位是千贝克（kBq）、百万贝克（MBq）、吉贝克（GBq）、兆贝克（TBg）等。为了表现单位物质的放射性活性强度，人们引入了贝克/升（Bq/L），贝克/公斤（Bq/Kg）等单位。例如，一个体重70公斤的人，其体内的天然放射性核素钾（40K）会造成每秒4400次放射性衰变，即4.4 kBq的放射性活度。
目前储存的福岛核污水的全部氚当量不到900兆贝克（Tbq），如果三十年等量排放，每年排入大海的当量不到30 Tbq。为了便于理解其影响性，我们需要同世界各国核电站在正常运行情况下的氚排放量进行比较：
法国拉海格区（La Hague reprocessing plant）核废料处理基地2018年向英吉拉海峡排放的液体氚当量11400 Tbq， 排放的气体氚当量 60 Tbq ，其液态氚是福岛的380倍，其气态氚小得多，但也是福岛排氚量的两倍以上。英国的塞拉菲尔德后处理设施（Sellafield reprocessing facility）2019年排放液体氚当量为423 Tbq， 是福岛排放的14倍，气体氚当量为56 Tbq，也接近福岛排放的两倍。中国秦山第三核电厰2019年的液体和气体排放氚当量分别为124 Tbq，114 Tbq，合计是福岛排放的8倍。加拿大的布鲁斯核电站（Bruce A,B NPP）2018年排放液体氚756 Tbq，气体氚994 Tbq，合计1750 Tbq，是福岛排放量的58倍。
目前世界上已有30多个国家或地区建有核电站。根据国际原子能机构（IAEA）统计，截至2022年6月底，全球在运机组440台，总装机容量约 3.94亿千瓦。笔者没有找到全球核电站每年的氚排放量统计数据，但从上述几个核电站的排氚数据不难分析，全球核电站的排氚量超过福岛排放的千倍以上。全人类受到多大的氚辐射影响，迄今为止看不出来。
大海有很大的稀释净化能力，福岛每年的氚排放总量不值得担忧。要说对人体有危害，首当其冲的是福岛及日本人民。福岛离上海的直线距离大约1700公里，不考虑海流的影响，只考虑自然扩散，福岛的排放污水到达上海时，已经稀释为原密度的数千亿分之一，其影响微乎其微。如上所述，对日本海产的放射性影响，也不会大。否则，世界各核电站周围海域的海产，早就被放射性污染了。
二、世界各国有权监督核实福岛核废水的数据
国际原子能机构IAEA是联合国下属机构。IAEA公布的安全审查综合报告，认为福岛排放符合国际安全标准，对人类与环境的影响微不足道。原则上，各国应该相信IAEA的报告。当然，任何国家，如果怀疑日本提供的福岛核废水数据，可以由一国或者多国，甚至要求联合国派遣相应专业团队，去福岛检测核实各项数据。日本方面应该尽可能提供方便，决不能设置任何障碍。
三、不要将福岛核废水排放政治化
2011年3月日本福岛第一核电站事故期间，以及2023年8月24日日本正式开始向太平洋排放经处理的核污水前后，南韩、中国内地及港澳等地都出现了“盲抢盐”现象，这说明民众普遍缺乏相应的科普知识，听信谣言，杞人忧天，形成恐怖思潮。
前面已经分析了，如果日本提供的数据准确，福岛核污水排放的影响可以忽略不计。排放核污水，毕竟不是好事，民众心理上感到不安全，反应过激，这是可以理解的。但作为政府表态，慎重为好。政府应该尊重科学技术，首先倾听有关专家的意见。如果专家们看法有重大分歧，政府可以组织辩论，向日本方面和国际原子能机构咨询，必要时派遣专家去福岛核实等，就事论事，而不应该预设立场，将科技问题政治化，纠结历史恩怨、制度差异、经济和科技竞争等。
韩国国务总理韩悳洙表示，一旦日方排放不符合标准，韩方将立即就此向国际法庭提起诉讼。韩国表态还算是有理有节的。
朝鲜国土环境保护省7月称，“要团结与联合起来坚决加以阻止和粉碎”地球上“一些不纯势力穷凶极恶的反人类、反和平妄动”。朝鲜表态荒唐可笑。残暴嗜血的金家王朝不算穷凶极恶，而是正直善良的？
中国外交部指责日本政府“出于一己之私利，给当地民众乃至世界人民造成二次伤害”，“同时也将自己置于国际被告席，必将长期受到国际社会谴责”。中国海关总署8月24日宣布即时全面禁止日本水产品进口。
姑且不论中国政府的表态是否过分，是否导致自己最终难以收场，但中国将福岛排放作为回击日本跟随美国打压中国的着力点，加强网络柏林墙的监控功能，打压与官方观点不同的专家，删除其评论，封杀其账号，只保留同官方一致的言论，完全回到了毛泽东反动统治时期只许寡头决断，不许人民说话的境况。这比任何核事故都要恐怖得多，令人不寒而栗。三百多万人被打成右派惨遭整肃的反右运动结局，以及人为饿死四千多万人的大饥荒恶果，人们不应忘记。
基于科技和安全，各抒己见，进行自由讨论，吸取教训，总结经验，提高全人类的认知能力，这才是正道。
2023年9月9日 写于 纽伦堡